沈丹熹说了这么一会儿话,着实有些口渴。
她坐到一旁的几案,拎起案上玉壶,给自己倒上一杯清露喝了,才慢条斯理道:“我之前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,剖离仙元,断绝仙途,背弃昆仑,父君也曾痛心疾首地斥责过我,说我胡闹。”
“我以前确实糊涂听不进父君教诲,但我现在清醒了。
从前的我不需要你如此周严的保护,我敢去我想去之地,敢见我想见之人,我完全可以保护我自己。”
“现在,我想回到从前,重新拿回属于我的东西,重新走回属于我的道路。”
沈丹熹抬头,直面昆仑君的审谛,问道,“父君,你难道不为我高兴么?”
沈瑱沉默地盯着她,没有回话。
有那么片刻时间,眼前的沈丹熹让他觉得陌生,但是渐渐的,他又从这陌生里觉出了几分熟悉。
沈瑱想起一些往事,不算很久远,但是却被埋得很深。
他想起来,他的女儿原本就是这样的,她是带着昆仑山上万灵的期待所生,生来便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,在修行之路上,一片坦途,不逊色于三界之中任何一名天骄,在三界盛会中,从来都是众星环绕的那一轮皎月。
她曾经明艳,骄傲,身份尊贵,肆无忌惮,确实什么地方都敢闯,什么人她都敢见,为他招来过不少麻烦。
沈瑱一边头疼,一边却也欣赏于她难掩的锋芒。
但是,这百年来,沈瑱也习惯了她卸下曾有的锋芒,变得平和,自在,沉浸于一方小天地。
她曾说过,昆仑的声名和未来之主的担子,压得她喘不过气来,如果可以,她希望自己不是昆仑的神女,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子,不用拼了命地修炼,不用事事争先,能轻松地过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,身边有亲人疼爱,爱人相伴。
她说,她只想当一条咸鱼而已,担不起那么重的担子。
她这么说的时候,沈瑱真切地瞧见了她眼底深沉的痛苦和疲惫,方才恍然所觉,原来她以前过得如此不快乐。
所以,他最终成全了她的心愿。
可如今,她又说,她想回到从前,想走回从前的道路。
“你当昆仑是什么,是你嬉玩的棋子,是你想要便要,想丢便丢的?”
沈瑱说话时,声调并没有变,甚至比外人在时还要平和几分,可悬星殿檐下的竹帘却晃出了细碎的响。
昆仑山上气候陡变,呼啸的风穿林而过,寒雾从地上浮起,与天幕云霓相连,地面上很快铺上了一层银白的霜,气温像是一下从春倒转回了寒冬。
半空中飘起了雪粒子。
雪粒落到悬星殿外玉石阶上那一口新鲜的血迹上,将鲜血也整个冻住。
殷无觅一走出悬星殿的大门,就忍不住吐了一口血,等候在外的侍卫立即上前,抖开披风裹上他的肩头,“山主,您不能离开澧泉太久,还是快点回去为好。”
一得知沈丹熹回来的消息,殷无觅就急匆匆赶来了悬星殿,来这里之前,他一直都在澧泉里泡着,穿心一刺伤了他的根源,又没有仙元护身,他是真的险些踏进鬼门关。
这十几日来,都靠着昆仑君日日替他渡灵,修复心脉,才得以撑过来。
否则又岂会容忍漆饮光独自带着神女殿下出走昆仑这么多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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