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氏说,“瞧你的手就不像是做过太多活儿的,若是我想找个帮我洗衣做饭的,何必花了五十两买下你,去找个粗使丫头多划算。
再说,算上你我家里也只有三张嘴,哪里来的那些活,用不上你做那些的。”
阿梨愣怔,她微启唇,好久才喃喃道,“那您买我做什么呢”
大路已经走到尽头,前面是乡下小路,坑洼泥泞,有着被驴车碾过的车辙。
冯氏怕阿梨摔着,攥着她腕子小心避开结冰的地方,声音轻轻缓缓的,“我家里,还有个少爷。”
“他叫薛延。”
从路口走到家门前,不过三四百步,冯氏粗略说了下家里情况,阿梨认真听着,总算听懂。
其实也简单,不过是钟鸣鼎食之家遭逢巨变,不幸沦落至此而已。
燕朝现已是强弩之末,国君昏庸,西边连年战火,不时有城池被攻破,原本有万贯家财之人一朝流离失所,这样的事不算罕见。
阿梨本以为,薛家或许就是其中之一。
冯氏叹气道,“树倒猢狲散,这道理你是懂得的,薛家本泱泱大族,但分崩离析后,气数也就尽散了。
我本是大房家的奴才,做过老爷的乳母,自小瞧着少爷长大,后来老爷出狱后病死,夫人悬梁自尽,家奴纷逃,少爷也无人照顾,我不忍瞧他一直那样放任自由下去,便就带他回了我的陇县老家。”
听她这样说,阿梨心中猛然一动,隐隐意识到冯氏买下她的目的。
“薛延性野,混且烈,自小便就如此,而在出了那档子事后,便就更管不住了。
他本不想和我回来,是我跪下来求他,他才肯的。
但我到底是老了,薛延铁了心不想学好,我劝不动他,也拦不住,他今年才十七,我却六十了,我只怕若哪一天我撑不住了,这世上就只剩他一个人,他会走上歪路。”
冯氏抬手擦擦眼角的泪,缓了好一会,又道,“我知道他本性不坏的,以前虽也顽劣,交一群不学无术的朋友,上街喝酒,与人打架,却也没做出过多出格的事。
后来老爷病重喝不进药,是他跪下来亲自用口含住哺进去的,夫人自尽后,他在灵堂前跪了三天三夜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个挺好的孩子,只是差一点时间,若是以后走上正途,便就不会再让人操那许多心了。”
阿梨不知该说些什么,她咬咬唇,从衣裳内层掏出一块洗的干干净净的帕子递过去,轻言道,“阿嬷,莫哭了,天这么冷,怕冻坏了眼睛。”
冯氏驻足,轻轻搂着她贴到自己怀里,道,“好在,阿嬷见着了你。”
阿梨默了好一会,才开口,“可是,阿嬷,我又能做什么呢。”
“男子先成家后立业,他一个人散漫惯了,若有个知达理的姑娘家在旁守着他,或许就能收心些。
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,况且他也到了该结亲的年纪,薛家只剩下他,就算他再混,也不能让这一脉断了香火。
陇县偏荒,这里连男人都大多白丁,何况姑娘家,再加上民风剽悍,找不到几个和我心意的,前几天听说从外面送来了些年轻姑娘,我去相了相自家孩子自家疼,别人不上薛延,我却当成宝贝,总之就是没遇见让我中的。”
冯氏笑了,又说了次,“还好,阿嬷见着了你。”
阿梨僵着,手指在身侧攥紧衣摆。
在从南至北的一路上,她想过许多次她可能的结局,或是被卖至大户人家做丫鬟,或者入青楼为娼妓。
她甚至在里衣贴肤一侧缝了支银簪,想着若是后者,便就死了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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