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乐乐也呆呆地听着,幽深的眸子在烛光里明暗闪烁,恍恍惚惚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杜夫人沉浸在往事,神情悠远:秦望舒天天携礼而来,温文尔雅,对冷漠的杜氏侃侃而谈。
说自已无意仕途但喜山水田园,父辈的政见相左不应当影响到年轻一代;说他和小妹两情相悦,愿在天比翼,在地连枝,伯父伯母慈爱雅量,定会成全他们。
他学识渊博,谈吐高雅,小妹听后更是铁心非他不嫁,眼见家人拒不许婚,竟留得书信,跟他双双私奔。
老妇讲到这里,轻嘘口气,垂下头,喃喃自语:她从来便是如此,想做的事,没有人拦得住。
茶水清香的氤氲早已消散,室外的风开始咆哮,但似乎被低沉的气压挟制,只闷闷地在半空盘旋呜咽。
难怪我没有阿爹和娘亲带我回外祖家的记忆。
秦乐乐想罢,只觉得一颗心时冷时热,并仿佛被什么强行牵拉着,隐隐生痛。
忍不住问道:“私奔于名门望族虽非罪过,想必杜家亦不会对外宣扬,夫人如此了解,莫非,你当时在场?”
不错,我便是二姐若薇。
老妇直接了当地承认,不理会少女话里淡淡的讽意,呷一口凉茶,继续讲古。
十年很快过去,风波亭一案震惊朝野,花平将军跟岳帅同时遇难,花梦兰则自尽殉夫。
同时失去夫君和爱女的长姐,深恨激狂,料理完亲人的丧事,报着必死之志,持剑带人直接去闯秦贼相府,我劝阻不成,只得尾随而去。
那一日,是多年未见的三姐妹重逢,也是永诀。
长姐在相府外院遭遇侍卫围攻,一场激战,从属死的死,伤的伤,她也被人逼进墙角,眼见就要丧生乱刀之下。
随着一声惊呼,有人张臂护住了她,刀枪剑戟收势不及,尽数落在来者身上。
却是小妹,相府的少夫人,听闻花平遗孀闯府,匆匆赶到现场,看到长姐危急,毫不犹豫地,舍身相救,以命换命。
杜氏掌中最美的那颗明珠,便玉碎在那天寒地冻的冬日,只留下一句:多谢长姐自小疼我。
长姐抱起小妹,仰天悲嚎,我扑过去,徒劳地用双手为她止血,可她身上,不停地绽开朵朵红花,我无论如何努力,也救不活她。
();() 侍卫们当即吓得呆住,恰在此时回府的秦望舒,见到爱妻惨死,一言不发地晕了过去。
那日的天,暗得发紫,那日的地,白雪皑皑。
砰的一声大响,却是秦乐乐一拳捶在案几,痛哭失声:“他们都在骗我!
都在骗我!
娘亲原来不是得急病死的,她是被乱刀砍死的,爹,爹一定是痛极,才扔下我不管的。”
天旋地转,岳霖终于从高崖摔下,支离破碎,唯一丝理性犹存:难怪她长得象大嫂!
难怪她有那么多奇怪的言行。
真的么?不管我是谁,不管我做什么?你都是我的三哥哥,永远永远。
她的话语响在耳边,她数度欲言又止的模样现在眼前,每当这时,他总是一厢情愿地为她找出各种借口,不愿追问,她究竟,来自何处。
煎熬挣扎良久,才转过目光去看她,她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,只是不停地哭:“娘,娘,你死得好惨,爹,爹你在哪里?你为什么不带我走?”
窗外的寒风,似乎借着少女凄厉的哭喊,终于冲破重重压力,尖锐地在天地间呼啸,冰冻的云亦被吹散,化成鹅毛大雪,簌簌而落。
不!
岳霖摇头,本能在拚死抵抗,双手抓住少女的肩头,力道大得似要将她捏碎,语音虚浮,平生第一次哀求:“乐乐,你说,这不是真的,不是真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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