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自小活在宫里,养在皇后膝下,一直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春宫图的生活,别说相府的事不清楚,就连宫里头每日晨昏定省来给皇后请安的娘娘们他都没认全。
诸如此类的还有父皇的生辰是哪日,该送什么礼,宫中祭祀祈福的日子是哪天,该着什么服饰,哪位大臣要送礼、哪位大臣要敲打……这些事母后都替他周全了。
久而久之,他自己便也不大记这些事了,没心没肺地活了十几年。
所以年巧月说自己是庶女,以及在前厅年丞相和年夫人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,他真不知道为什么。
年巧月停下脚步,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,借着皎洁的月光,她看到了他眼里的自己,散乱的髻、不整的衣裳、憔悴苍白的脸庞,她忽然有些同情自己。
“王爷想知道吗?”
她问。
秦奉天不假思索点了点头。
年巧月转身继续往前走,秦奉天愣在原地,片刻后才跟上去。
“我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,嬷嬷们说是我克死我娘的,也有的说我娘是遭报应被老天爷惩罚了。”
她说的时候表情平常,像是在谈论一位无关紧要的人。
秦奉天蹙眉:“她们为什么要这么骂你娘?”
年巧月嘴角勾了勾,带着些自嘲,“我娘本是年夫人的一个丫鬟,年夫人怀胎八月时她爬上了丞相的床,便怀了我。
年夫人起先并不知,我爹也没想到她会怀上。
直至显怀了,不得已才说出来,所以他们对我都不待见。”
两人并肩在月下走着,影子被拉得长长的,重叠在一起。
因话题的沉重,步子也变慢了。
她的声音又轻又缓,秦奉天听在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“后来呢?知道你母亲怀孕了,年丞相纳你娘为妾了吗?”
她摇头,“没有。
所以直到现在,我也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相府二小姐。
年夫人恨我娘,也讨厌我,所以我自小是跟着嬷嬷们在后院长大的。
他们不把我当主子,常常用粗鄙之语辱骂我娘,连带着觉得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所以经常不给我饭吃,在前院侍候受了气便撒到我身上。
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。”
年巧月能风轻云淡地说出自己黑暗的过往和令人不齿的身世,不是她看开了,也不是她放下了,而是她深知,自怨自艾没有用,她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。
秦奉天一贯乐观的性子,此时竟说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来。
回想在前厅时自己说的话,本意是想为她讨个公道,殊不知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。
“年二姑娘,抱歉,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没事。”
年巧月朝他笑,“王爷能听我说这些,我很高兴,以前从没人在意过我的想法,王爷是个很好的人。”
秦奉天被这么一夸,又不知所措了,红着脸挠了挠后脑勺,笑意过后不免对年巧月心疼。
年宿宿有爹疼有娘爱,是尊贵的相府大小姐,要风得风要雨得雨,年巧月却如履薄冰,受尽冷眼,说心中不怨恨是假。
所以秦奉天很能理解她讨厌年宿宿,尽量他是被宠在手心里长大的,也能共情年巧月的情绪。
“年二姑娘,你以后若有需要,可以找本王,本王能做到的都会帮你的。”
秦奉天拍拍胸脯,大有英雄救美的气势,“再不济还有母后呢。”
年巧月配合地应了一声,心里却不指望他真的能帮自己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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